X ISSUE 夏日情書特輯:用潘柏霖的詩來愛一個人

TRANSLATE LOVE

 

你會很好的,雖然你現在不會相信我,但天啊我真的懂你在想什麼。

 

潘柏霖詩作擷取

 

老實說,等待企劃這個單元已經非常久,從 2021 年開始。不是過往的自己被情書淹沒了青春,而是那些每天在身體裡不斷湧出的各種「情緒」找到限時一個月的通行證,可以自由而直接地透過八月號進出這個世界,不用轉乘或者通關。我們交換心意可以是一封情書,或者有人花無數幕人生際遇寫下一首歌,有人唱出那首歌;有人按下一次快門,有人讀了或買了那本書,有的人則隔著屏幕被慢慢軟化。

這一封情書有幾塊碎片 — 潘柏霖、粉紅色、Instagram、詩、書堆和海洋。

 


 

X CONVERSATION
POET, 潘柏霖

X : MILKX (EDITOR RALPH LIN / UNIRALPH)
P : 潘柏霖

 

X : 文字是你生活裡的____?它怎麼堆起你現在的生活?
P : 文字是我生活裡的邏輯。我是透過文字來理解自己和理解世界的,以前以為文字就是生活——但現在多少開始發現這樣似乎是缺乏真正去體驗感受自己的生活,正在努力改善這點。但我們有辦法努力改善自己讓自己更去生活一點嗎?

X : 既然這期的主題環繞在「情書」上,我們先把焦點放回 2020 年推出的《人工擁抱》一書,在這些滿坑滿谷的愛情姿態裡,最讓你身陷其中、無法自拔的是哪一個部分?
P : 我當時被困在數千則的來訊,整理到頭眼昏花幾乎整天看到的東西全都是一則又一則短則一兩百長則好幾頁的故事——我選擇先分類,標籤我初步認為的幾種可能性,再將所有信件都分門別類。當然有些是會有重疊的,但我採取最主要的部分,像是如果同時寫了求學問題但主要內容是在講自己暈船,我會把它歸類到愛情委託類別——在這些委託中,有個最大的樣本數,是「偷情」,這內容包含,出軌、外遇、喜歡的對象已有對象、打砲暈船但對方有伴侶等等,而這些信件中讓我最覺得有趣的,是大多數人都有想要離開的慾望,但沒有想要離開的動作。愛就像是什麼詛咒,綁住了每一個人——往常應該是這樣,但在看那些信件時,我的感受反而比較是,你是一個詛咒,愛是你拿來綁人的繩索,綁住了你和對方的聯繫,因為如果連「偷情」這樣的動作都取消了的話,那我們還怎麼繼續聯繫呢?

 

潘柏霖的生活自錄(其作品《恐懼先生》和《人工擁抱》)

 

X : 那麼你人生的第一封情書的是在怎麼一個時空背景下誕生? 它乘載著怎樣的一份情感?
P : 在玩線上遊戲天堂的時候寫給自己的網公的,希望和他能去妖精森林結婚,情書寫在對話頻道上。然後他騙我說到一個小屋子,下線再重登就會有婚禮了,結果重登後我的裝備全被偷走了。

X : 如果此時此刻,你可以再寄送出一份情書,想寫給誰、送出什麼訊息?
P : 我想寄給我自己,精確地說,我想寄給 17 歲的我自己——我想跟他說,你會很好的,雖然你現在不會相信我,但天啊我真的懂你在想什麼。你需要時間,你需要更強悍的精神,但你會做到的,你會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你可以做到,雖然很困難——你需要時間。

X : 而在 INSTAGRAM 中的人工閒聊裡,你覺得你和讀者或者粉絲之間交換到了什麼?
P : 我不太確定讀者能夠得到什麼,但我得到的是與他人小小交際的時間,因為我很容易只存在我自己的小宇宙內,我需要偶爾的人際互動來讓我提醒自己我然是個人類。真要說人工閒聊提供給讀者什麼,可能是多一點點,不只是文本創作的,就是我本人吧。

X : 有天看了你在 YOUTUBE 上的影片〈01. 自費出版〉,那是一個徘徊在自信與自我懷疑,主觀與客觀之間的 38 分鐘,在那則影片上架後的這七個月裡,你對「你夠好了嗎?」、「 你夠愛自己的嗎?」、「你接受了這個世界了嗎?」這幾個問題有解了嗎?沒有到話,有往前推進到什麼狀態了嗎?
P : 這個答案會在〈02.文人相輕〉的影片講出來哈哈哈哈哈哈——我是真的有在寫 02 的影片內容了,也真的有要回應這個東西,所以就容我賣個關子,因為我想我會在實際回答的時候真的才有一個比較明確的答案,雖然我真的也不知道多久才會做完哈哈哈哈哈哈哈。

 

 

X : 這不衝突,但作為一位可以包辦一本書誕生的創作者,和成為在網路社群發揮影響力的青年人,哪個身份更讓你覺得貨真價實地存在於這個世代裡面?
P : 感覺好像我是比較偏向缺一不可能狀態,因為必須要透過網路社群才能夠推廣新書到年輕人面前——但真要說的話,兩個身份我都沒有很貨真價實的感覺,我還是被問到「我做什麼」我會猶豫好幾分鐘回答不出來任何東西,不管是回答說自己是「創作者」或者回答自己是「有社群影響力的人(網紅?)」我都回答不出來。應該也不是我排斥這些身份代表的意義,我排斥的應該是某一個特別的定義。像是我是一個創作者,我是一個網紅,我是個藝術家——這些都像是,一個特定的定義,我會被捏成那個形狀,然後和其他同樣是這個定義的對象排排站。我想我在抗拒的是這個東西。我抗拒用這種方式貨真價實地存在於這個時代。

X : 那些突然出現在腦海裡的文字還是被你有用雙手記下來嗎?可以與我們聊聊最貼身的那一本記事本嗎?
P : 我大多數手機不離身,片段都是寫在手機上的軟體內,我很久沒有用雙手紀錄了。我以前會寫很多便利貼貼在牆上來安排我小說故事發展的流程和確保每一個梗沒有互相衝突重複或者遺漏使用。以前也會把片段零碎的詩手寫在紙卡上扔到抽屜,有時候想不出來要寫什麼會去抽屜挖,拼拼湊湊有時候就是好幾首了。我最近的一本記事本,是我自己做《恐懼先生》增訂版,打樣的全白裸背線裝本子。

 

 

X : 你有一系列的小說都把顏色丟進了書名裡,顏色在你人生中起著什麼作用?你現在是什麼顏色的?
P : 顏色系列的小說我一開始是寫我覺得什麼是那些顏色的,像是第一本是粉紅色,我寫了一個女主角愛上男同志的故事,我認為那個情境是一個非常粉色的,非常肉感但並不太跟性相關聯。但我實際上,顏色很少在我腦袋裡面佔據時間,除了我在製作書籍需要看色票,需要思考整個擺設應該怎樣擺放顏色的順序等等,或者外出穿搭時候——否則我平常是不會特別去「體驗」顏色的,我算是個生活上滿無聊的人,算是滿不在乎環境的人。只有在我在做書、做相關藝術品的時候,我會非常刁鑽在那些顏色應該怎樣出現。現在要說我是什麼顏色的話,2017年參加國際書展的時候被問過那問題,我說的答案是我希望我自己是粉紅色,因為粉紅色是個還沒有很明確定義,還沒有很完成的顏色。我想我這幾年默默變成黑色了,但2022開始我,有一點覺得自己可以重新說自己是粉紅色了。因為我平常是個很容易受傷(物理上)的人,皮膚常常容易有傷痕或者過敏,表皮非常薄,有時候透出太多,顏色在我的人生中。

X : 現在是2022年的夏天,哪一首你曾經寫過得詩,或者小說中的一段話在這個時候浮現在你的腦裡?

〈我又夢到訓詁學被當掉〉

又一次
我夢到訓詁學被當掉
我知道是我面對你
總不合時宜
關於你的記憶,我總是
小學而大遺

好像是我不夠熟悉
那些字的歷史
所以寫給你的字
你都以為是給別人的

你能告訴我
愛的歷史嗎
當第一個人拿了貝殼
給另一個人
他們有意識到
貝殼不再只是貝殼了嗎

海洋有海洋史
字有字史
甚至家族。家族有家族史
但你不在我的家族史中
過了很多年之後
我們之間是不是就沒有歷史了

那心碎呢
哭泣的歷史呢
我聽過一個故事
第一個爬上岸的生物
哭泣的聲音
就藏在貝殼裡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因為
你曾經是我的岸
我曾經不需要海。可是

你能向我解釋嗎
用我聽得懂的語言。告訴我
愛的歷史。我想看看
我們,在不在上面
現在我回到海裡面了

我給你的貝殼
你要收好
裡面有我的快樂
我第一次被你看到的
那種快樂

我現在住在最深最深的海底了
歷史不能靠近我
愛不能
你也不會。

這首詩冒出來的原因是寫的時候是在夏天。邏輯上裡面提到了從海底向上爬的生物,貝殼、海、岸等,都讓我想到了夏天,但明明那些東西冬天也都會有,怎麼就是烙印成夏天?當初《恐懼先生》在 2018 年出版前,我經驗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碎,總是想著我能夠做些什麼讓事情改善——把情感放到更大一點的環境來看待似乎痛苦就會比較小了,那時候就寫了這首,反正字的歷史跟人的歷史幾乎都可以說是跟海有關,從海上來的。答案是完全沒有用的,邏輯救不了我,歷史不能解救我,愛不能因為對方已經不在乎了,我們的祖先有曾經在某個時刻後悔過自己當初踏上岸的決定嗎?

 

潘柏霖的生活自錄

 

X : 最後請推薦我們一首歌與一本書,送給一起參與情書特輯的每一個人吧。

P : 一首歌的話,推薦 PHOEBE BRIDGERS《MOTION SICKNESS》,我很喜歡她歌詞裡面突如其來的尖銳,像是在這首歌中,她的第一句「I HATE YOU FOR WHAT YOU DID, AND I MISS YOU LIKE A LITTLE KID」就已經定調了整首歌的感傷基礎,但一直到了接近尾段的歌詞「YOU SAID WHEN YOU MET ME, YOU WERE BORED. AND YOU, YOU WERE IN A BAND WHEN I WAS BORN.」整首歌的兩個主角年齡才確立,無力感也更有道理。忽然的尖銳讓整首一直輕柔吟唱的歌震耳欲聾。一本書推薦的話,可能是張亦絢《愛的不久時》——這本書原本就已經是一本情書。

 

 

 

潘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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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itor, planner > ralph lin
interviewee > 潘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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